[砾石探险] 传奇玛河之路 (四)

6月24日 周三  中雨  体感寒冷
早上出帐篷,本能反应先抬头看天。大块厚重的黑云在快速的向北移动着,我们今天注定是要经历坏天气了。
今天是走路的第四天,大家状态都不错,身体的磨合期都过了。出发后不需要催促,都在往前不停的赶路。走到中午12点左右,雨开始落下来了。

         

   走到这时,我们全队分成了两部分。道黑和大雨在河道里走,剩下的包括我在半山腰上横切。河道里路途平坦,但要不断涉水。在山上走需要不断上下,比较消耗体力。走到两点左右,前方出现一处弧度巨大的右转弯。相对我们在河道左岸所处的位置来说,如果能直线跨过河道到右岸去,在这个大转弯处可以少走大概两公里路。

   现在想来,我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为了少走几公里路一心想着要到对岸去。此处的呼斯台河道宽有500米左右,汹涌的河水在这分岔成5、6条,过河已没有任何难度。我站在半山腰上用对讲机告诉道黑,河对岸很好走,还省路,建议他和大雨与其在反复的涉水,不如直接过主河道去一马平川的对岸走。他俩听完我的话,没有任何犹豫就找过河点开始过河。

   我下了山腰,和孤独、大熊、白云四人一起换了鞋,挽起裤腿连续过了几道岔流到了对岸。剩下的人因为不愿在雨中换鞋折腾了,继续在河左岸行进。至此开始,因为我的愚蠢,我们这些过了河的人开始在寒冷雨中的痛苦行程。

   为什么说这是个愚蠢的决定?首先,此处过河后,在快到当天的杂营地诺尔加湖时,我们还是要回到呼斯台河的左岸来。而我恰恰没仔细考虑在过河回来所会遇到的巨大麻烦。这天一直在下雨,河水一直在涨。而且在右岸前行5公里处有一条巨大的支流。在地图上清晰的表示出,这条支流同样是玛河源头一条水量不亚于呼斯台河的重要河流。根据地图在结合现在的天气状况,完全可以判断出这条支流涉水通过是很危险的。如果这条支流挡住我们,我们只有在返回到呼斯台河的左岸。可是问题又来了,在地图上看此处的呼斯台河道又恢复到狭窄的地形,河水被重新聚拢后,肯定是通过不了的。

   这种低级错误在我的经历中,总是会时不时发作一次。在06年的冬季,带队走大马天去天池,这是条难度中等的一天线路,我走过多次了。但最后的结果是迷路了,最后半夜原路返回。还有05年在苏拉夏,攀登冰速大阪快到顶部时,在大雾中竟然搞错了南北方向,结果几十号人在风雪中苦苦折腾了三个多小时。这次同样,如果我稍微动动脑子,多看眼地图,绝不会做出这种不可思议的决定。

   过河后雨还在下,但是路况好多了,走起来很舒服。在此队伍又分成两部分。我,孤独、道黑、大雨、白云、大熊六人在河右岸,风景、木棉、巴依、游戏、猴子、堂郎六人在河左岸。这时候气温越来越低,雨看不出来有停止的迹象,所有的人都穿着雨披埋头赶路。雨天走路是痛苦的,特别是穿着雨披后更痛苦。因为在雨中背着包穿着雨披没有办法停下休息,只有一直走。

   两小时后雨小了许多,天空开始发亮,太阳在厚重的云层后显露出淡淡的光晕。孤独他们5人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什么地方了,安静的环境中,安静的雨声中,感觉偌大的天地只剩下我一人。喜欢清静,甚至有点偏爱寂寞的我很享受这段路程。取下雨披放下背包,在细雨中点燃根香烟,看着呼出的烟雾在雨中飘渺,心中一片空白。对我来说,旅行远足的魅力就是这样,时不时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让我享受其中,这种感觉不是伤感也不是兴奋,是一种契合了心跳呼吸的节奏,一种自由呼吸放肆思考后的感悟。

   继续前行不远,轰隆的水声打破了寂静。虽然还看不见前方的河流,但声音明确的告诉我前方有河,而且是条大河。这时候我才警觉起来,意识到过河来到呼斯台河右岸可能是个错误。到了河边,看着裹着泥浆奔腾而下的水流,我知道我肯定的错了。

   这条河全称叫乌达特河。从地图上看,这条河的源头是方圆数十公里的现代冰川,是玛河重要的三条源头河之一。在这个季节这种天气下,我个人有七成的把握强渡过去,但大熊和女队员白云是万万不能冒这个险的。没一会道黑先到了,他看见这个水势也意识到麻烦了,这时候雨又开始大了。

   六人都到齐后,顺着乌达特河一直在找合适的渡河点,期间冒雨我几次下水过到一半又退回来了,水流太急太危险不敢尝试了。最后只有唯一的办法,返回到先前的过河点在渡河回到呼斯台左岸的原路去。这时候,我们看见一幕终生未见过的景象,一道闪电伴随着轰鸣的雷声,瞬间刺破云层直击到不远处呼斯台河左岸的台地上,巨大的光柱霎时映红了天际。此情此景如果有合适的仪器记录下来,丝毫不亚于好莱坞大片中电脑特技做出的影像。所有人在目瞪口呆之际,都是毛骨悚然。特别是道黑呆如木鸡的小表情,我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犯了错误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来弥补,这是朴素的真理。两天之内两次走回头路,还是这种恶劣的天气,每个人心里都不会舒服的。没人责怪我,哪怕时至今日都没有一点责备,但我要为自己愚蠢的决定深深的自责。

   在越来越大的雨中,我们六人重新穿好雨披又开始返回。我的身上因为试探着过河,已经彻底湿透,而且徒步鞋在河水里灌了一脚的沙子石头,也懒得管了。不停歇的走了两小时后,来到一片牧民冬季的放牧定居点,有几座四处漏风的木屋。大家赶紧挑了个完好点的屋子进去,找来些牛粪点燃,感受下久违的温暖。我从早上出发后,只穿了条速干裤,这时候已经湿的全贴在腿上,冷的实在没有心情在翻包找裤子换了,只希望雨能小点让风吹干算了。

   拿了个水袋,出屋子下了个陡坡来到河道边,在浑浊的河水里连泥带水的灌满,准备回木屋烧点热水补充些热量。在雨天喝这种泥巴水都习惯了,反正喝了是不会死人的,解渴补水才是重要的。确实是累了,提着水袋上这个不长的陡坡累得我够呛,刚到屋子边水袋的提手开了,在雨中看着掉在地下的水袋里的泥浆水鱼贯而出,心情突然变得恶劣暴躁。这一刻真是从来没觉得这么倒霉过,事事不顺,老天真是他妈的瞎眼了,还要怎样折腾我们,难道老子喝点脏水都不行了么!

   时间已是下午六点多,天色在天气的影响下,越来越阴沉了,离天黑的时间已不多,必须抓紧时间过呼斯台河回到左岸去,不然天黑后就没办法过河了,还有六个队友现在不知怎样了,这是我现在最担心的。

   离开木屋继续走了半小时后,回到了我们中午的过河处。虽然有思想准备,但来到河边还是被水势镇住了。5个小时前还是遍布岔流的河道,现在已经汇成一片,浑浊的河水咆哮着从眼前流过,大有要吞没一切的气势。

   因为我们中午从这里趟过水,知道河道的情况,所以看见这样的水流还是要试一试。我和孤独、道黑轮流变换地点下河试水,每次都是过到一半只能再退回,然后再选地点在下水,再退回。期间有一次我们六人一起趟过河的三分之二,还是又退回来。

   天马上就要彻底黑了,决定他们五人退回到小木屋过夜,我一人过河找另外的六个人去,我们三个领队必须得有一人去汇和他们。

   再次下河,还是两根手杖两条腿过河。可能是太紧张,肾上腺素分泌到极致,一路没有停歇不回头的到了对岸。水有多急不记得了。只记得激流冲在身上泛起的浪花冲到脸上头上,到了岸边冲着天说了声日!心里说老子不怕,水大是个Q.

   雨还是很大,用对讲机和对岸的孤独沟通了一下,约定了明天的出发时间,互相道了声保重注意安全。就这一会工夫,我已经开始冷的发抖了,必须要走起来不能停留了。

   走了没一会天彻底黑了,雨小了但还在下,感觉风很大。从包里拿出冲锋衣头灯,开始享受黑夜中孤独的行走。

   大概是走到晚上12点左右,都是一路上行,越来越觉得体力跟不上,很少觉得这么辛苦过。想想这一天只是早上吃了点东西,到现在快14个小时了。只有停下翻包找吃的。我的习惯路途中不喜欢开包。往往是东西太多,拆装一次很麻烦,这也是我宁肯穿着湿衣服不愿换的原因。特别是在雨中,更麻烦。但这不是一个好习惯,以后要改。好不容易找出两块士力架,几口就咽下去,心里想着在有点水喝就好了。因为下雨所有路上见到的河流都是浑浊的,除非是点火烧开沉淀后才能喝,我是不愿折腾了,还是忍着吧。士力架是个好东西,吃完很快就能觉出热量回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雨彻底停了,虽然看不清天上的云层,但知道天还是阴沉的,一点星光都没有,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头灯的昏暗光线只能让我紧盯着脚下的马道。刚才有一段路就是偏离了马道,在乱石间走很长时间,一度以为走错了方向。已经对自己不太信任的我拿出两个指北针,仔细的看好方向,向西在偏北才重新找回了道路。

   用对讲机联系上了巴依,他和猴子、堂朗一起扎营了。这三个人也比较可怜,都没有炉头。在雨中扎营后没水喝,只是随便吃了些馕就躺下了。我坚持要去送炉头给他们,但因为他们也说不清自己现在什么地方,最后只好作罢。知道他们还好,心里踏实了些。这三个人以我的了解,在折磨个两三天也没问题,只能等明天天亮后,沿着马道来和我会和。

   走了一天口干舌燥后,没水喝的滋味我知道。有一年走夏特,因为天黑后没有赶到计划中的营地,只好扎营在冰川上。那处地形很特殊,虽说在冰川上,但被石头风化后的沙粒覆盖了很厚一层,最后的结果是我们守着个冰川找不到水喝.在黑暗中边走边想这些年在路上经历的事情,想着想着自己笑了。危险的、可笑的、可恨的,什么事情都经历过,事后想起来不后悔,觉得是很宝贵的回忆。这次的经历,以后想起来,估计还会笑的。

   一直在爬坡,直到临晨2点左右,我的头灯照射到一个反光物体,走近一看是个帐篷,是游戏、木棉、风景三人,他们三人没有偏离马道,所以很容易的找到,我今天的磨难总算是到头了。

   收拾好帐篷,躺在温暖的羽绒睡袋里,还是挂念孤独他们。他们明天要很早出发才能赶上我们,而且还要过河。因为大雄的睡袋在巴依的包里,他们五人只有四条睡袋。第二天我得知,这一晚孤独和道黑演绎了断臂山,裹着一条睡袋相拥而睡,据其他人说,他俩睡得很安逸。

   半夜出帐篷方便,天彻底晴了。漫天璀璨的星河下,不远处的诺尔加湖在月色下安静的沉睡。

   6月25日  周四 晴转中雨  体感寒冷

   虽然昨晚睡得很晚,早上还是很早醒来。出帐篷天已经亮透。还是习惯性得抬头看看天空。天空蓝得清亮,纯净地似乎容不下半朵浮云。诺尔加湖因为天空的映衬,蓝的清澈、宁静。四周很安静,恍惚之间好像混乱、备受煎熬的昨天如隔世一样。

   当久违的阳光洒向营地时我以为今天会是个好天气了,实际上接下来这又是个寒冷潮湿的一天。

   10点左右猴子、巴依、堂郎三人先到了。这三人是又渴又饿,到了跟前放下包先是热水大口痛饮,然后一人捧着一个锅大口吞咽。猴子见了我说的第一句话:回去后要在胳膊上刻三个字,带炉头。

   12点左右孤独他们5人也到了,他们是天还没亮就从扎营地出发,趁着水小了些先是过河,然后连续赶路,一路上升后找到我们,至此全队分开一晚后全体到齐。

   中午一点全体出发,路线是缓慢的沼泽地上升。这天大部份的时间都是在3500米中的行走,身体很痛苦,但景色很美。因为这些年的远足经历基本都是围绕着天山,所以在我个人看来,不到3000米以上的地段,你是体会不到天山的最美。不在这个高度下呼吸,你不知道什么叫愉快的哮喘,也只有在这个高度下顽强的攀登,才会体验到什么是崩溃的快乐。出发后时间不长天气又开始变化了。下午三点左右雨开始时断时续,这一天直到终点寒冷始终没离开我们的身体。

   下午5点左右在潮湿寒冷中登上了云雾缭绕中的脑勒陶大阪。晚8点在大雨中全体疲惫的回到了终点也是起点的和合矿业。到此计划中七天的穿越,以共5天的时间失败告终。

   反思:

   失败一:穿越时间的选择不当。玛河这条线路我们最早的构思是在04年就有的。玛河是纵穿天山山脉中最完整、流域最长、源头水系和地形构造最复杂的河流。起初针对这条线路最早的构思是走一条据说是当年日本登山队攀登河源峰的进山线路到达河源峰大本营,在选择一条向南的,基本与狼塔线路重合的方式出山完成穿越。后来因为种种细节问题,权衡再三,这么多年来一直只是一个脑中的构思,从没有付诸实施过。而这次的穿越方式是从去年开始计划的,特别是大比例的地形图拿到手后,模糊的构想开始清晰。今年年初堂郎根据地图制定了详细的穿越计划。在这里要称赞堂郎的计划,功底扎实,对困难风险考虑的比较全面。

   但再好的计划,也有个天时地利的问题。在全世界来说,所有的登山探险远足,出行季节的选择都是一个重要的课题。在新疆针对天山山脉,更是有它特有的因季节不同而线路难度风险变化的规律。这个规律是所有探险者不能够回避的。我们这次就是时间选择上的不合理的原因,造成失败原路返回的结果。这是属于战略上的错误,这种失误的判断在一次告诉我们,在伟大的个人或团队在自然面前都是极其渺小的。

   失败二:细节上的马虎大意。在第四天的行程中,因为我这个向导的严重失误,在恶劣的天气下全队分散,最后12人分三处扎营过夜。幸亏这次的队员都是个人经验丰富能力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做为构成一个合格探险者的所有要素里,什么是最重要的?我想不是体能,应该是一种在任何时候都能本能的正确预判并决断的能力。这种能力要求仔细、冷静、客观。在这个前提下做出的决定,才会最大限度的规避风险,同时完美的达成计划。其实就探险活动的本质来说,享受的就是管理风险、操纵风险后带来的快感。在这点上我还有很不成熟的一面,这是我需要检讨反思的。
   以上这些不连贯的描述,是在路上时就决定要写的,回来后不长时间网断了。本是想等到网通后再写,但看来这好象是个遥遥无期的事情了,所以从九月开始断断续续边想边写。文字能力很一般,只能是流水帐一样得想到什么就记录下什么。

   最后感谢我的伙伴们:孤独、道黑、堂郎、巴依、大雨、猴子、游戏、白云、木棉、大熊、风景,是你们给了我宽容和信任。希望明年,我们在重新踏上传奇玛河之路,探索未知的自然,探索未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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